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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相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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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相思

南巡途中的種種波瀾, 並不曾傳到壽安宮中。

禦駕回鑾,帝王至紫宸殿更衣後,先行向太後娘娘請安。

向菱、向萍等一眾侍女仍回明琬宮,由秦總管領著打點事宜。

依照陛下吩咐, 明琬宮上下一切如常。

天氣晴好, 壽安宮中已備下午膳,言太後一早便等著兒子。

“母後萬福。”

此番帝王出行近三月, 許是一路舟車勞頓, 言太後打量著兒子清瘦些許。

她不免心疼, 多問了幾句南巡近況。

福寧在偏殿安排傳膳,侍女們捧著菜式魚貫而入。膳桌布置妥當後, 殿中只留布菜的宮人侍奉。

母子二人敘著話,言太後吩咐侍女為陛下盛一盅淮山蓮子排骨湯。

“這湯從晨起便開始熬制,眼下喝正是入味時。”

宮中事一切順遂,言太後對南巡事宜多有關懷。

祁涵一一答了, 又說起些沿途風光。

言太後自然喜歡聽, 一頓午飯的光景, 端的是母子和樂。

飯畢宮人捧上清茶,言太後望兒子平和的眉眼,又道:“今日怎麽不見宸妃?”

秦讓眉心一跳,不知陛下要如何作答。

福寧侍立在太後娘娘身旁,本也覺得奇怪。論宮中規矩,宸妃娘娘應當是要來此請安的。況且陛下素來寵愛於她, 沒有將她單獨撇下的道理。

尚未等福寧反應,對側的秦總管示意她一同屏退了宮人。

她將信將疑, 還是照做。

折返兩步之際,恰聽得帝王的答案。

“兒臣做事有欠妥當, 她要與兒臣和離。”

帝王輕撥茶盞,他的神色太過平靜,仿佛說的不是什麽晴天霹靂一般的話語。

福寧險些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,但看秦總管的模樣,知道自己半字沒有聽岔。

言太後原本端了茶盞欲品茗,這一下倒僵在了原處。

“涵兒?”她不可置信。

她熟知兒子的脾性,此話自然不會有假。

畢竟是在宮中過了半生,言太後很快回神:“宸妃何在?”

祁涵答非所問:“兒臣會安排妥當,等她回來便是。”

言太後手中的茶盞是徹底擱在了一旁。

禦書房中尚有政務,祁涵品過一盞茶,從容道:“兒臣先行告退。”

殿外侍從恭送陛下,殿內言太後望著福寧,福寧也是一口氣還沒順勻兒。

……

往後的幾日,壽安宮時時打聽著消息。

陛下一應政事處置如常,更不曾耽誤早朝。

甚至明琬宮上下也是風平浪靜,對外傳出的消息是宸妃娘娘抱恙,須靜心休養。

午後的陽光撒於禦書房前,秦讓通傳道:“陛下,言小姐在外求見。”

祁涵擱了手中禦筆:“傳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言婉鈺今日一襲天水碧纏枝蓮緞裙,行過禮數,她也知道朝中積壓不少政務,故而沒有多耽誤表兄時間。

她道:“臣女想去向宸妃娘娘請安,不知陛下可否允準?”

原本她已經到了明琬宮外,偏生向菱迎出來,歉然道宸妃娘娘鳳體抱恙,沒有陛下的旨意旁人不得探視。

姑母尚在午憩,她有些擔憂宸妃姐姐,故而來了禦書房。

祁涵道:“尋她有何事?”

言婉鈺福一福,如實答道:“宸妃娘娘離京前與臣女說起過明安堂事宜。臣女在明安堂授琴,亦覺其中多有不足之處。故而……想再與宸妃娘娘商討一二。”

“條陳可擬下了?”

言婉鈺一怔,旋即點頭。

都是她的一些拙見,這段時日胡亂寫下。這件事少有人可訴說,但宸妃姐姐會懂得她,願意指教她。

祁涵頷首:“放這兒罷。”

“臣女遵旨。”

言婉鈺思忖著告退,出了禦書房,她總覺見不到宸妃姐姐有些古怪。

只是看表兄的態度,又不像是與宸妃姐姐起了齟齬。

言婉鈺算算時辰,姑母午覺應已醒來,便往壽安宮去。

正殿的侍女們客氣地迎了表小姐入內,每逢表小姐來宮中請安,太後娘娘皆是歡喜的。

“姑母萬福。”

言婉鈺見姑母面容間似有愁色,不由關切幾句。

侄女熨帖懂事,言太後示意她坐到近前來。

她來得倒也湊巧,恰逢福寧帶人打探出了消息,言太後有心讓侄女一同聽一聽。

殿中侍從俱已退下,福寧道:“回太後娘娘,宸妃娘娘的確不曾回宮。陛下對外只稱宸妃抱恙。”

後宮中事陛下並未一力隱瞞太後,是以她能打問出幾層消息,叫太後心安。

至於其他的,卻是探聽不得。

宸妃出走,言太後望侄女若有所思的模樣,眸中溫和。後宮空懸,婉鈺若還有心思,一切尚可轉圜。

言婉鈺垂首望殿中華美的錦毯,宸妃姐姐竟不在皇宮嗎?

榮華無雙的後位,還有表兄全心全意的愛護,是多少女子滿心期盼的夢。

宸妃姐姐竟然說舍便舍了。

最初的匪夷所思過後,她又想起宸妃姐姐所作的文章。

一字一句,她都用心讀過。

雖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,腦中卻慢慢浮起一個念頭。

若是宸妃姐姐,倒也未嘗不可能。

……

都道江南春景名盛天下,引得無數游人流連忘返。如今正逢紅葉滿山的秋日,桂子飄香,倒也別有一番韻味。

容璇到常州府已有七八日,同懷月暫居於陶然客棧中。

懷月含笑,她同郎君夏日裏打問了一支到江南的商隊。她們跟著商隊走走停停,趕路的閑暇光景,她與郎君飽覽了沿途風光,

一路順暢地到了常州。

原本第一日還在尋下榻的住處,郎君隨意一指:“更待菊黃家醞熟,共君一醉一陶然。”

郎君覺得陶然客棧的名字應景,便欣然定下了此處。

那一匣金錠郎君存於票號中,身邊只留了兩枚元寶把玩。

一路南下,郎君的積蓄已然足夠,根本無需動用陛下給的金銀。

不過那些金錠存在票號中,到底還是安心些。

自到了常州府,郎君四處帶著她品茗、聽戲,嘗遍了常州府特色佳肴,日子過得悠哉游哉。

她知道郎君自有安排,也從無需多問,陪著郎君自在地玩樂。

這兩三年在宮中,郎君也是悶壞了。

案上擺著五六碟果脯點心,說書人的書正說到關竅處。

容璇聽得有趣,抓了一小把銅錢打賞。

秋高氣爽,近未時光景,一架馬車已等候在陶然客棧外。

錦衣的郎君倚於馬車壁上,神情微有不耐:“人還沒來?”

小廝在旁陪著笑:“二公子,離未時還有些時辰。”

話是如此,錦衣郎君道:“是他有意向我父親投了拜帖,難道不該早些準備妥當?”

這樁差事非他所願,偏生父親格外看重容家郎君,特意命他親自來接,還早早地打發他出門。

他在陶然客棧外等了兩炷香的工夫,不知耽誤多少正事。

閉目養神一會兒,約莫未時正,陶然客棧街前人來人往。

著月白錦袍的如玉郎君現於客棧門前,方才還在抱怨的人不經意些一瞥,那一剎失了所有聲音。

人群之中,陽光灑落在他面龐。陌上公子如玉,風姿無雙。

直到對面人先開口:“可是餘二郎君?”

餘澄方尋回了自己的聲音:“正、正是。在下餘澄,表字叢源。”他深吸口氣,停了停,小心翼翼道,“容公子?”

容璇笑著點頭,客氣道:“有勞久候。”

那一笑燦然,於光下晃花了人的眼。

餘澄立時咧了嘴:“容公子說得哪裏話,我也才到不久,也無甚要緊事。”他笑著讓開t路,“容公子請。”

此處離餘府尚有些路途,餘澄奉父親之命接到了人,一路殷勤地將容璇送到了書房外。

父親的貼身長隨已候在廊下,引了容公子入內。

餘澄倒還不急著離去,自言自語:“容長瑾。”

真是人如其名,似美玉般無瑕。

……

知府書房內泡了清茶等候,容璇一禮:“餘大人。”

二人分了主賓落座,雖素未謀面,但同出自陳首輔門下,彼此皆拜讀過文章,大有相見恨晚之意。

常州府尹餘晟乃元和十七年進士,他出身耕讀之家,二十七歲中二甲進士,已然是傲視同儕。

“不曾想,”餘晟笑言,“到底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。”

眼前人乃未及弱冠的一甲榜眼,文采斐然。

寒暄過幾句,餘晟道:“自從陛下恩赦的旨意傳下,老師次日便傳信於我。若是長瑾到了常州府,要我務必好生照拂。”

容璇道:“可惜晚輩來得匆忙,未曾帶老師所書的名帖。”

餘晟朗笑:“無妨,有前日送入府上的那篇文章足矣。”

他一直外放在外為官,四年前調任常州為府尹。那時老師便想讓長瑾來襄助於他,可惜戶部無人,只能讓長瑾頂上。新修魚鱗圖冊乃老師半生心血,魚鱗圖冊不清,稅收改制便是空談。

老師後來本想保長瑾出京至常州,可惜先帝崩逝,新帝禦極,老師再有心無力。

“其實我與老師都未曾想到,陛下清算舊臣時,會先對你動手。”

容璇付之一笑:“罷了,都過去了。”

她看得雲淡風輕,寵辱不驚,餘晟眸中是不加以掩飾的欣賞。

她至常州府不足十日,已然厘清了常州當地風土人情,文章字字直中要害,非實地探查不能得。且落筆間意氣飛揚,不減當年之志。

容璇道:“常州下轄八縣,物阜民豐,商市繁榮。白銀流通甚廣,若要改銀稅恰逢其時。”

餘晟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:“官職昨日我已為你設好,至於戶籍你也無需憂慮。你現下居於何處?”

容璇便報了陶然客棧的名字,又道:“過些時日,我預備置辦一所宅邸。”

餘晟點頭:“客棧終歸不便,這幾日不如先居於府上,客院是現成備好的。趁這段時日,也正好一讀公文。”

餘大人的好意,容璇卻之不恭:“那便叨擾了。”

餘晟端了茶盞:“內宅皆是我夫人打理,長瑾不必介懷。”

容璇曾聽老師提起過,餘大人家境貧寒,一朝高中,後在鎮江迎娶李氏為妻。

李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,到了李夫人這一輩,家中只得了她一個女孩。李老太爺悉心授她管家理賬的本事,並不曾因為她是女孩而輕看分毫。後李夫人嫁給尚是六品縣令的餘大人,順利接掌了家業。

“家中生意由我夫人一力操持,蒸蒸日上。試問江南州府的布匹生意,何人能繞過我家夫人的名諱?要我說,無需提女子不如男。”

餘大人意有所指,問得敞亮。

容璇也坦然認下:“我的身份,是老師猜出來的?”

餘晟笑著點頭:“老師心中早有此懷疑,托我問上一問。”

他看著眼前漂亮明媚的女郎,實在是滿眼向往:“我和夫人若能有你這樣的女兒,此生就無憾了。”

可惜他膝下只得二子,長子餘沛現在外為官;次子餘澄考中舉人功名後,會試接連兩次落第,仍需下帷苦讀。

他吩咐人送長瑾去客院休息,又命人去陶然客棧為她搬箱籠行囊。

他想起一事,因道:“若要購置宅邸,回頭我與夫人提上一句,請她遣一位管事助你。有熟人引路,便無需憂心被商行蒙騙。”

餘府事事周到,容璇人生地不熟,由衷對餘大人道謝。

餘晟推開房門,恰見自己不成器的二兒子來送茶點。

諒他也沒有膽子偷聽,餘晟道:“你來得正好,帶長瑾去院中休息吧。也好與她說說後宅的路途。”

容璇禮貌對這位知府家的二郎君頷首,餘澄興高采烈領了差事:“是,兒子明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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